“一條大運河，見證了我們村的發展變遷。”站在德清縣洛舍鎮東衡村的東苕溪碼頭上，俞榮仁望著遠方，“東苕溪，連通京杭大運河，向北是湖州方向，向南是杭州方向。”

今年62歲的俞榮仁自出生起，一直生活和工作在東衡村。20多年前，他是村里100多位礦老板之一;20多年后，他做起了文化產業，成為一家鋼琴生產企業負責人。

俞榮仁感慨，20世紀末，東苕溪沿岸每隔幾十米就是一座礦產碼頭，運輸礦石的輪船日夜不停，河水渾濁不堪;2010年后，礦產碼頭盡數拆除，百架鋼琴乘著畫舫，沿運河“嫁”到杭州。

從采礦到鋼琴，流淌千年的大運河，訴說著東衡村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的蝶變。

從采礦到辦鋼琴廠

東衡村里有一座現代化的鋼琴眾創園，共有企業110多家，其中鋼琴企業47家。俞榮仁的博蘭鋼琴廠就坐落于此。“我們站立的地方以前是礦基地，曾挖到二三十米深，后來用渣土回填，這才造起了現在的眾創園。”

1999年，在磚瓦廠工作13年后，俞榮仁入股礦場，干起了采礦生意。鼎盛時，全村有18個礦、23個機組、30多個碼頭。鑿出來的礦石清洗后，廢水排到河里，沿著東苕溪流進京杭大運河。

“采礦雖然掙錢，但吃的是‘子孫飯’。”俞榮仁說，當時村里的環境只能用“晴天一身灰，雨天一身泥”形容。

因為開礦，家家戶戶“躺著都能賺錢”，但由于長期污染，村民連窗戶都不敢開，有條件的紛紛搬到縣城，這個江南古村徹底淪為了采礦基地。

為了改變日益惡化的環境狀況，2008年，在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理念的指引下，東衡村陸續關閉礦場，尋求轉型。

這時，俞榮仁將目光瞄向了鋼琴產業。洛舍鎮與鋼琴結緣，始于上世紀80年代，因為東衡村距離當時的德清縣城僅4公里，湖州鋼琴廠落地于此，給洛舍注入了鋼琴基因。

俞榮仁的兒子俞旭明高中畢業后沒有選擇父輩的采礦生意，進了鋼琴廠當學徒。憑借著兒子的鋼琴技藝和兒媳的外貿經驗，俞榮仁開辦了博蘭鋼琴廠。

開礦“簡單粗暴”，賺錢容易;生產鋼琴則是技術活，需要經年累月的積淀。俞榮仁卻說：“肯定是做鋼琴好。”

“干凈、體面!”雖然這幾年受疫情影響，產值有所縮水，但企業還在為40多名員工繳納社保，干得好能拿六七千元的月薪。俞榮仁為此感到驕傲。

從運礦石到運鋼琴

從“炮聲一響，黃金萬兩”到“回填礦場，琴聲悠揚”，這一華麗轉變并非一蹴而就，而是經歷了10多年的探索。

2009年底，東衡村所有礦山陸續關停，隨之而來的局面是：礦產一停，經濟為零。村民“失業”、村集體負債，村里人心渙散。

“老百姓送給村委一句話：機埠停、渠道干，諷刺村委沒有長遠打算。”東衡村黨委書記、村委會主任章順龍回憶，當時他看在眼里、急在心里。

2011年2月，章順龍當選為東衡村黨總支書記(2020年1月，東衡村黨總支升格為東衡村黨委)。上任之初，他便謀劃申報省農村土地綜合整治試點，做起了幾千畝礦坑的轉型文章。因為他發現，杭州在城市發展過程中因修建地鐵、建造高樓大廈所產生的大量渣土、泥漿需要運到杭州周邊地區填埋處理，東衡村幾千畝礦坑不就是現成的填埋場么?而且東衡村具有離杭州近、水路運輸方便的優勢，既可節約運輸成本，又能給村里帶來不菲的收入，還能讓礦坑變成有用的土地。最終杭州一家市政公司以1.08億元與東衡村達成交易，實現填坑造地1600多畝。從此村里有錢了、有地了，發展的空間變大了。

鋼琴產業興起之初，不少廠房是村委旁邊的蠶種場或民房民屋租用改造而成的，場地不專業，與生產規模和生產需求不適配。為了實現高質量發展，東衡村單獨規劃出680畝回填礦場，通過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異地調整入市，建設鋼琴眾創園。

從東衡村放眼整個洛舍鎮，集聚了樂韻、杰士德、華譜等知名鋼琴品牌和企業。通過提升技術，樹立品牌，延伸產業鏈，區域內100多家整琴配件企業發展迅速，8000多個零部件都能在本地加工，形成了木材加工、鋼琴生產兩大特色產業。全國7臺鋼琴里，就有一臺產自德清洛舍。

洛舍鎮還曾在杭州舉行了兩屆鋼琴文化節，通過百架鋼琴秀杭州、運河花船載洛舍鋼琴“嫁”到杭州等創新方式，打響了洛舍鋼琴的品牌。2014年,洛舍鎮被中國輕工業聯合會和中國樂器協會授予全國唯一的“中國鋼琴之鄉”稱號。

從運礦石到運渣土，再到運鋼琴，章順龍說，現在流經東衡村的東苕溪比他兒時更加清澈碧澄。

記者手記

留住琴聲更留住鄉愁

東衡村是1994年浙江省公布的第一批歷史文化名村，自南宋到清朝，走出了4位尚書和11位進士。這里也是書畫藝術家趙孟頫與管道昇夫婦晚年的歸隱之地。這幾年，東衡村依托鋼琴產業，大力建設“文化東衡”。

在東衡村新建成的文化街區，道路兩邊坐落著多家書畫體驗中心、文創商店和研學游一體化基地。由鋼琴老廠房改造而成的公共文化空間，可供游客小憩、村民閱讀。

街區盡頭是趙孟頫管道昇藝術館，不僅展示了趙孟頫與管道昇夫婦的藝術成就，同時也承載著舉辦鄉鎮會議、承接文化交流活動的任務，是東衡村乃至洛舍鎮重要的公共文化服務場所。

鋼琴給村里帶來最大的改變是什么?章順龍說，是村民的精神面貌。鋼琴眾創園讓村民在家門口實現創業就業，老百姓有底氣了;鋼琴廠里很不起眼的木工師傅也會彈鋼琴，大家的文化修養提升了;公共文化場所辦起來，書畫培訓、展覽頻繁開展，村民的文化素質提升了。

從粗放走向細膩，從江南走向世界，東衡村的故事，是水鄉智慧勤勞的結晶，是浙江探索共同富裕的佳話，更是中國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理念的寫照。(記者 沈曉顏 通訊員 丁燕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