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東坡在《評韓柳詩》中說:“柳子厚詩,在陶淵明下,韋蘇州上,退之豪放奇險則過之,而溫麗靖深不及也。所貴寧枯淡者,謂其外枯而中膏,似淡而實美,淵明、子厚之流是也。若中邊皆枯淡,亦何足道?佛云:‘如人食蜜,中邊皆甜。’人食五味,知其甘苦者皆是,能分別其中邊者,百無一二也。”
這里講的柳子厚(柳宗元)、陶淵明、韋蘇州(韋應物)、韓退之(韓愈)都是著名的大詩人,前三位皆以平淡中體現詩的意境見長。而韋應物的詩雖然也算得清和寡淡,卻有意無意中會去表現傳統中所謂“中正”一類的觀念,因此蘇東坡認為其平淡而悠遠比不上柳宗元,不故作姿態,但有點故意隱藏的意味;不如陶淵明的毫不表達卻本性自出,這才是蘇東坡所真正崇尚的“枯淡”觀。至于韓愈的詩則氣勢充沛,很講究表現力,顯然已經不是“枯淡”一路了,蘇東坡是拿他來作對照的。蘇東坡推崇陶淵明的淡中見性,認為這是最難能可貴的詩境,是在高手中“百無一二”的修為。
東坡所講作詩貴在“枯淡”,其實際所指應是外象“枯淡”而內在“充實”(中膏),但這個“中膏”不是有意去體現的,而是作者自然本性的無意間“泄露”;所以表面看上去平淡而內在卻很充美。如果外在平淡內在也平淡,那就不好了!他舉例說就像吃蜂蜜,好的蜂蜜無論是中間的還是邊上的都是甜的。當然,詩的外象的甜是“枯淡”,而詩的內象的甜應該是“中膏”。
要明白這其中的區別卻不容易。就像人們品食五味,可以很輕易地分辨出酸甜苦辣,可是真能夠分辨出外表平淡而內在充實的人是很少的。
我認為東坡這個“外枯而中膏”論實質是說,枯淡的只能是風格和表象,而充實不虛且要豐腴的必須是其內容。為什么在講究內在“充實”的情況下還要講究外在的“平淡”呢?無非是要求外不賣弄、以簡淡為充實之意。如果外象過于“豐腴”,那就很容易突出外象而折沖內容,喧其賓而奪其主了。這顯然與詩文的主旨是不稱的。
所以寫詩不能夠太華麗,也不能太過技巧。那些賣弄文辭、賣弄巧妙、賣弄樣式、賣弄難度的都是創作之病??上В瑢Υ瞬欢娜硕?。
東坡又在《題柳子厚詩》中說:“用事當以故為新,以俗為雅。好奇務新,乃詩之病。”這句話進一步解釋了“主枯淡”的含義,就是說寫詩所列舉的事例以舊的通俗的為好,切忌求新用奇。因為舊的事例大家都了解,平常的東西大家都熟悉,就很容易理解。平俗的東西把它用雅,這樣就不平凡,能夠起到化腐朽為神奇的作用。如果一味求雅求奇求新,反而是做作的,往往落入“俗套”,那倒是真不雅了。
蘇東坡貶“好奇務新”,無非是反對為新而新、為奇而奇、為雅而雅的做作之風而已。我謂東坡此語,意即崇尚“洽切”而力戒“冗余”,此真枯淡之旨也。
仔細體味蘇東坡的“詩主枯淡”觀,無非是提倡平實而不賣弄的文風而已,并不是一定不能使用美麗的詞句,不是不要講究必要的技巧和樣式,不是不要該有的氣氛和激烈的場景。只不過是要力戒在表象上裝腔作勢,而求得實實在在地把想表達的意思表達清楚、完整、準確、生動。這才是一個好詩人、好作家應該做的事情。
書畫創作又何其不是如此呢!一些人熱衷于表面的浮華,津津樂道于小道小技,對什么“形式”“空間”沾沾自喜,就是沒有自己的真情實感,這難道不是我們當前書畫界存在的通病嗎?(記者朱飛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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